原陆军第67集团军无人机老山作战解密——粟戎生狠抓战场装备技术革新，中国军队第一代无人机显威

　　前言：如今，无人机在现代战争中的地位与日俱增，无人化、智能化作战已成为引领未来战争形态变革的重要引擎。本文独家披露了原陆军第67集团军在老山作战期间无人机参战的许多内幕。这是中国陆军无人机首次实战运用战例，具有珍贵的史料和军事参考价值。

　　一、总体情况

　　上世纪80年代初，外军多次在中东战争中使用小型无人机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作战效果后，促使军用无人机进入了一轮新的发展阶段。但在那个年代，中国军队尚没有装备隶属于陆军的无人侦察机。

　　1985至1986年间，正值老山对越防御作战的原济南军区陆军第67集团军参谋长粟戎生，根据亚热带山丘丛林实战需要，狠抓战场武器装备技术革新，对已配备高射炮兵部队保障训练用的Ⅱ型靶机进行了改装，使其能携带自动照相系统执行对敌空中照相侦察任务，获得了非常清晰的敌军阵地航空照片。

　　实战中，该无人机直属军参谋长指挥，围绕出击拔点作战任务，做到了战前有侦察飞行、战后有战况评估飞行，并对敌军游击炮兵实施过监视侦察飞行等，其超低空航拍的敌军阵地高清航片，给军史留下了极其珍贵的实战影像资料，开创了我军首次把无人机侦察情报纳入集团军作战指挥平台的历史创举，在解决了当年军一级侦察中存在诸多短板的同时，也创造了中国军队第一代无人机用于实战的战例。

　　圆满完成无人机对越空中侦察任务的战友，就是原67军高炮团航模组。该Ⅱ型机组于1977年参加郑州炮校Ⅱ型靶机专业培训后建组。机组成员是：组长曹正和、自动驾驶手高之生、遥测手王宝银、发动机手孙建壮、机体手范玉喜、遥控手燕芳喜。

　　无人机本身就是技术密集型兵器，是典型的技术兵种，专业分工明确，由发动机专业、遥控专业、自动驾驶专业、无线电遥测专业和机体专业组成，各专业缺一不可且必须积极配合、密切协同才能完成飞行任务。战时，该机组别称“无人机特别行动分队”，别动队长由混编高炮营康同庆副营长担任，高炮团侦察参谋王聿才深入机组协调指挥，全程参与作战行动。另外，军里特调无人机技术人员唐指导加强技术保障。

　　无人机组在实战中，首先要克服的是亚热带山丘丛林高温潮湿对无人机飞控设备的不利影响，因为电路受潮后，不仅遥控距离缩短而且极易失控坠机。由于老山战场山峰重峦叠嶂，山高坡陡峡谷深，盘龙江中水流急，起飞操作不慎宜撞山，回收就更危险了，根本没有可供无人机回收的平整场地，每次回收都是惊心动魄的“超低空定点回收”，稍有不慎，不是飘落到盘龙江里损毁，就是挂落在沟壑树枝损坏机体，如果落到水田泡水会导致航电设备故障！

　　机组成员装备改革创新思想过硬，机务保障技术过硬，战斗飞行操作过硬，“飞得起、照的上、回收准、判得出”，以境内外不坠机的优异成绩，圆满完成无人机对越空中侦察任务，受到总部和云南前指首长以及军首长高度赞扬，战后荣立集体二等功。

　　上图：67军无人机组参战人员全家福（1986年）。人员左起：唐技术指导、司机贾世宏、自驾手高之生、遥测手王宝银、发动机手孙建壮、队长康同庆、机体手范玉喜、团侦察参谋王聿才、遥控手燕芳喜、组长曹正和

　　实战中，每次飞行任务都有众多保障人员参与共同行动，如空情观察、标图人员、有线无线和摩托通信、军工、警戒分队等人员。为确保无人机组安全，军里还指示值班炮兵随时待命，第一时间打击敌对空射击火力，还专门安排138师步兵在1公里外山哑口机动设伏警戒，防止敌军特工偷袭机组。因年代久远，无法一一回忆了。在此，机组人员特委托笔者向以上参战保障人员表示崇高敬意！

　　二、航模组参战具传奇色彩

　　据原67军高炮团长（时任混编高炮营长）姜兴民回忆，当年高炮团并不是全员整编参战，只是奉命组建了混编高炮营随军执行赴滇轮战任务，主要任务是确保军部空防安全。

　　由于航模组是高炮部队训练编制，不在作战序列，加上军里严控非战斗人员参战，所以航模组没有赴滇参战任务。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粟戎生参谋长从云南打回电话，突然命令航模组随编参战，而此时据混编高炮营军列出发时间仅有4天时间，时期紧迫，措手不及。

　　此时高炮团从上到下，都未曾想到，航模组到了前线，参谋长亲自下令对航模进行改装，飞越战场前沿侦察！

　　姜团长感慨的说：“军里突令航模组随混编高炮营南下，我们一直认为其任务是为了保障高炮部队训练，压根没想到竟是执行对越空中侦察任务。航模组参战相当于训练编制装备进入战斗序列，其本身超越常规且意义重大，在我军战史上是个创举！本来是担负着防空作战的高炮部队在老山前线，竟然还要执行对越空中侦察任务？！这是参战前怎么也想不到的”。

　　据航模组长曹正和回忆：“战前训练时，航模组和全团官兵一样都写了请战书，有的还咬破手指写血书请战，但当时团里明确航模组没有参战任务”。连里安排航模组的人员探亲的探亲，结婚的结婚，出差的出差。组里只剩几个新兵留守看家。

　　我自己当时正在家探亲，因家属刚生完孩子，一个月假期，仅休息了19天，就接到部队“速归队”加急电报。归队后，得知是参谋长在刚抵达云南后，下令让航模组参战。我当时很纳闷，我是在团里明确航模组没有参战任务后，才回家探亲的，首长此刻突然命令航模组参战，令人感到非常意外。时间紧，任务急，我无暇多想，立即准备器材装备，组织装车，三天后开赴老山前线，可把我们忙坏了。

　　遥控手燕芳喜回忆说，1985年3月10日晚上8点左右，我们留守人员正在大礼堂看电影，突然扩音器传来“航模组全体人员立即到连部紧急集合”的通知，我们立即跑步到了连部，连长指导员告诉我们，首长从云南打电话，命令航模组携带Ⅱ型靶机到老山参战，连里已经给正在探亲的航模组长曹正和发了加急电报归队，同时让班长王宝银立即率现有人员连夜做出发准备。令人烦愁的是自驾手高之生此时在济南出公差，一时无法联系，连里决定立即派人去济南可能住宿的招待所去寻找，由于军情紧急，连在济南办事的团秦政委也参加了寻找。

　　据自动驾驶手高之生回忆：那时候通讯不发达，1985年3月11日凌晨两点（接到参战任务后仅6小时），秦政委带着标图班长王同明到济南军区招待所找到了我，王班长告诉我，昨晚团里接到军里电话，安排航模组去参战，现在离军列出发不到三天，连里让我立即归队。到火车站后，因列车超员等了半天也买不到回淄博的票，茫然无措，情急之下，我直接跑进了车站派出所求助。当时，济南军区部队参战氛围浓厚，铁路部门非常重视对参战部队的运输保障，派出所所长马上陪我到了驻车站军代表处，军代表打了几个电话后，立即给我开了一个证明信，并在我胸前贴上一个“特急军人”标签，所长和军代表两人亲自将无票的我送上了火车。

　　令人意外的是，高之生竟然在火车上遇到了来部队探亲的父亲。高之生含泪回忆：“父亲当时已身患重病，是专程来部队见我最后一面的。1985年春节，老乡方春林回家探亲，归队时我父亲举止反常，非要跟着他来部队看看儿子。我当时不知道父亲已患重病。家父于1986年春节前病逝，母亲担心给我带来思想包袱，也未告诉在前线参战的我，直到1986年部队凯旋后回家探亲时我才知道家父去世”。看似偶遇，实为老人家因病知天命！在淄博站下车时又与从家里匆匆归队的曹组长不期而遇。当时高之生与父亲无暇团聚，只陪父亲在连队吃了顿饭，就让老人返回，立即投身到战前准备工作中。

　　遥控手王宝银（班长）回忆说：全团在礼堂看电影，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听到礼堂喇叭广播叫航模组人员，跑步到连部集合待命，连长和指导员神色严肃的传达了航模组紧急参战命令。我们只有4天准备时间。我刚结婚一个月，妻子还在部队里，第二天连长按排连通信班摩托车送她到张店火车站回老家，我回连队后立即组织现有人员购买航空油和其它必须用品，到军里领取器材装备，整理打包装箱，做好出发准备。

　　三、我军第一代BJ7104无人机战场革新

该无人机亦称“二型靶机”，由西工大研制，实为中国军队第一代无人机（机型BJ7104），南京玉河机器厂生产，最大时速270公里，具有自动驾驶、定高、定向飞行功能，并具备遥测导航系统和夜航能力，发动机15匹马力，火箭发射助飞，伞回收。其机长2.55米，翼展2.7米，起飞重量：52公斤，最大升限为6000米，续航时间：1小时，飞行半径：约15公里。实战中，经机组人员精心保养和调试飞行参数，该机曾飞行至战场纵深达26公里，穿越者阴山西南侧纵深地区中寨、大湾、官坝地区进行超视距极限远航侦察后安全返航。

　　据67军高炮团混编高炮营赴滇轮战军事工作总结记载：Ⅱ型航模靶机用于战场空中照像侦察，是营在轮战中一项重大的改革和创新。派康同庆副营长专门负责，组织航模组进行积极准备工作，于9月上旬转入整机改装。在军首长机关和各级领导亲切关怀下，航模组克服了器材陈旧、设备差、技术力量薄弱等困难，充分发挥技术人员作用，组织技术攻关，日夜奋战，反复试验、调试、改装工作，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革新成功航模双机（照相机），同时完成垂直和倾斜拍摄系统和航模自毁装置，比原计划提前半个月完成了准备工作，于10月中旬试飞成功，为前出侦察争取了时间。经过两次境内试飞拍照，清晰度、分辨率、重叠率等技术指标均达到设计要求，受到了前指、军部门首长、机关的充分肯定。

上图：靶机改装统筹图

　　在试飞成功基础上，根据出击作战需要，营航模组先后5次抵近敌方侦察，飞行5个架次，对老山、八里河东山、者阴山和官坝大湾等一线5个地域实施了空中照像侦察。共拍摄彩色、黑白负片265张，图像覆盖面积达397.5平方公里。

　　通过对所拍地形目标判读，为合成军首长掌握敌情，尤其是反斜面敌兵力部署情况，定下决心，为炮兵分队选择目标，计算诸元及一线出击分队了解出击地细部，及时提供了相对准确的情报资料和敌方地形要素。

　　67军无人机实战飞行照片：

　　上图：67军无人机老山战区实战飞行照片（摄影：康同庆）

　　上图：67军无人机实战起飞照片（摄影：康同庆）

　　上图：BJ7104无人机开伞回收

　　上图：无人机对越空中照相侦察返航过顶1175.4高地实战照片

　　四、溯源粟戎生急令航模组参战

　　当年参谋长缘何在行军路上急令航模组参战？几十年来一直都是个“迷”。笔者做为此次行动的参与者，也一无所知，战后多方打探无果。直到2018年粟将军在青岛会见原67军（包括199师、138师）参战旧部首长和战友时，笔者向粟将军求证，才解开了迷底。

　　 “任何作战行动，都要立足于现有装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思考，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努力，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粟戎生

　　据粟将军回忆：

　　在上世纪八十年的中越边境作战中，67集团军根据作战需要，打破常规，立足陆军现有装备，积极开拓新的侦察手段，自行革新改装了现装备的Ⅱ型航模靶机，使其具备空中照相侦察的功能，并成功地组织了多批次敌方空中侦察，较全面地掌握了当面敌军浅近纵深内的地形、道路、桥梁、工事、炮兵阵地和后方设施的位置等重要情况，向各级指挥员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无人机情报资料，为出击拔点作战胜利做出了贡献。通过实战，初步摸索出了陆军组织小型无人机进行空中照相侦察的方法和路子，尝到了运用先进侦察手段的甜头。

　　关于我在何时、何地下令让航模组参战，因临战军务繁忙且年事久远，现在记不清了，从航模组接到命令的时间看，1985年3月10日是我带领军基本指挥所军列抵达昆明的第二天。

　　当年67军开展无人机战场装备技术革新，开拓陆军无人机空中侦察新手段，实际上也是因战场情况变化而被逼出来的。在战区情况对接中，我了解到，空军的侦察机一年只能保障一次，而且侦察时机由空军决定，显然，这无法满足陆军作战瞬息万变军情需求；另外，老山战区的炮兵侦察也发生了变化，高科技辛柏林炮位侦测雷达遭越军特工袭击，装备受损，雷达兵伤亡。也就是说，保障前期参战部队打的得心应手的辛柏林炮位侦测雷达能否配合67军作战出现了意外变数。

　　在南征军列5天的行驶中，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大战在即，作战情报是重中之重，开拓新的陆军野战侦察新手段势在必行，在军列行驶中，我有了改装航模靶机抵近敌方侦察的初步设想。

　　（笔者特注：当时这个战前所虑，绝非空穴来风，67军在整个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期间，全程无辛柏林高科技炮位侦测雷达保障，被称之为炮兵的“千里眼和顺风耳”的辛柏林雷达无缘67军炮兵侦察配系，炮兵作战难度因此而陡增）。

　　当时命令航模组上前线时，心中并没有成熟的方案和计划。我早年在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学了5年导弹自动控制专业。毕业后分配在地空导弹营，参与了打击入侵敌机的防空作战。虽然我没学过无人机专业，但我认为无人机和导弹都同属于遥控飞行器，主要区别在于导弹有战斗部，高空高速，造价昂贵，一次性使用；而早期无人机则飞的慢，价格低廉且可回收反复使用，非常适合于空中侦察。当时我军高炮团也配备小型无人靶机（当时俗称Ⅱ型航模靶机），但仅作为靶机供高炮部队训练使用，从未投入过实战。

　　老山战场是一个特殊的战场。这里自然地理环境复杂，山高林密，坡陡谷深，遮蔽角大，视界小；气象条件恶劣，晴雨无常，多雾潮湿；且敌我长期对峙，阵地紧贴，犬牙交错，主战场兵力、火力密度大，间隙小，障碍繁多，雷场密布，给侦察情报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而我参战部队侦察力量较少，手段单一，缺乏有效的侦察器材，明显存在着“眼近、手短、腿慢”的问题，在作战中多采用观察、抵近侦察、渗透侦察、伏（袭）击捕俘、调查询问等传统侦察手段去获取情报，往往仅能查明敌军一线阵地、暴露地段及较小范围内的敌情、地形情况，而对敌阵地反斜面、遮蔽地段内的目标，特别是大范围，整个浅纵深内的情况就不甚了解。虽然技术侦察能及时反映敌步、炮兵活动、部署调整、兵力机动、后勤补给等重要情况，但却不能直观地显示整个战场情况和确定各类目标的位置；尽管航空兵有人侦察机可在短时间内获得宽正面、大纵深、立体直观的情报资料，但由于边境作战受政治外交因素制约，且战场狭小，热点集中，使航空兵侦察照相受到限制。

　　当年申请航空兵侦察，情报周期长，气象条件要求高，不能及时满足陆军本级作战的需要。鉴于上述战场实际，我深刻体会到：要使侦察情报工作及时跟上战场形势的发展，确实满足作战的需要，仅仅依靠现有的侦察手段和装备器材还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开拓新的高效能的侦察手段，扩大陆军野战侦察的空间，增加快速、可靠的情报来源。在陆军范围内真正建立起宽正面、大纵深、多手段结合的立体侦察部署，才能比较全面，及时准确地掌握整个战场情况，做到敌动我知，敌变我晓。根据陆军现有条件，如何扩大侦察空间，开拓什么样的新型侦察手段？于是我想到了高炮团的无人靶机。

　　据67军高炮团姜兴民回忆：

　　1985年3月下旬，我混编高炮营在文山进行战前训练，我令Ⅱ型靶机起飞，配合高炮训练。飞行结束后不到10分钟，我接到军炮兵指挥部电话，说粟参谋长问，能不能用Ⅱ型靶机进行空中照相？当时就把我问愣了，军里还说参谋长要求对此组织一次探讨论证，让我提前做好准备。

　　接到任务后，我立即召开营党委会，传达首长指标精神，指定由副营长康同庆专门负责，深入航模组蹲点立即开始专题调研。一周后，康同庆报告说，经与航模组深入研究讨论，认为从Ⅱ型靶机载重的角度看是可行的，但改装要拆除原靶机的一些部件，担心会影响配重，而且空中照相涉及的技术问题很多，改动大，难题多，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我营即向军里如实报告。

　　后来，粟参谋长说兄弟部队11军搞过空中照相，听说实施过程并不顺利，但人家照相是成功的。并说军里已经联系好，康同庆队长与曹正和组长，立即动身前去学习取经。在大理11军高炮团学习期间，了解到11军正面临撤销编制，得知这一情况后，康同庆队长立即打电向粟参谋长报告，首长当即表示，我们要钱有钱，要物有物，眼下缺的就是专业技术人才，考虑到当时军委确定的轮战时间仅为半年，学习到的技术一时又难以消化，军里决定从11军借调技术骨干唐边防指导靶机改装技术工作。

　　经过反复论证：认为Ⅱ型航模靶机小巧灵活，成本低廉、易于“隐形”、生存能力强、飞行距离较远；可不受复杂地理环境和雷场障碍的限制，无飞行员伤亡和被俘的危险。如用于侦察，可明显扩大陆军的侦察范围，提高自身的侦察保障能力，较好地解决现有侦察手段存在的不足。

　　因此，我果断地定下了“改装Ⅱ型靶机，在老山战场自行组织陆军空中侦察”的决心。经请示军长和政委，得到军党委全力支持，张志坚军长特批准革新经费1.5万元，要求我全力推进该项目，力争在轮战期间投入实战侦察。

　　1985年10月12日，我67军改装成功了第一架无线电遥控照相侦察飞机。

　　为确保稳妥可靠，我们立即组织机组人员在我后方空域进行了试飞试照训练，以进一步检验调整飞机及其各部装置，摸索试验空中照相侦察的程序和方法，并使操纵人员熟练无人机的操作控制技术，学会处置各种复杂情况，密切内部协同。

　　经短期试飞试照训练后，于当年12月10日首次投入实战，对主要方向（清水、那拉和黄泥坝地区）敌军阵地实施了低空照相侦察，拍回了第一批清晰的航空照片。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初航告捷，但当时的胶卷只能照36张，侦察范围受限，为解决这个难题，我立即派人到中国航天部寻求技术支援，在该部五院506工程处杨柏龄工程师的大力支持下，利用卫星遥感超薄高清底片，在不改动照相机暗盒的情况下，一次出航即可拍照78张，不仅提高了侦察信息量一倍多，清晰度也大幅提高。

　　国家科研部门的技术指导和提供的超薄高清卫星底片用于无人机侦察，其实也是当年军民融合创新在老山战场的具体成果体现。

　　上图：混编高炮营领导在麻栗坡大坪组织试飞训练

　　上图：试拍成功，无人机拍摄的老山地空导弹基地照片

　　此后，无人机侦察正式作为我67军战场侦察手段之一，开始在边境战场遂行侦察任务。

　　上图：无人机自动拍摄集成电路板

　　五、无人机侦察任务及应用效果

　　从无人靶机到无人侦察机，在装备技术上是革新，在作战功能上是质变。以下内容完整摘自粟戎生将军撰写的《老山战场使用小型无人机进行空中照相侦察的几点做法》。笔者插入战例配图时，征得将军同意，对部分内容做了必要调整和补充。

　　（一）完成对敌浅纵深情况的普查任务

　　为全面了解掌握敌浅纵深内的地形、道路、桥梁、工事、兵力部署、火力配系和重要目标的分布情况，我无人机首次投入战场后，即对当面敌军8-10公里的浅纵深地带实施了大面积的照相侦察，获得了几百幅黑白、彩色航空照片。经判读，拼接之后，使我们基本上搞清了敌军一线防御地域内的地形情况，查明了许多过去没有掌握的道路、桥梁、交通壕、屯兵点、炮阵地和后方设施的具体位置，及时为指挥员提供了较为直观的全局性地形、敌情资料。

　　如：405出击拔点作战期间，由于作战地图测绘误差，军用地图只显示几条平行的等高线，与现场差异过大，搞不清楚405号阵地及其附近地区的地形，弄不清这片反斜面山坡地内到底有多少个小高地，无法制定详细的炮兵作战计划。通过无人机空中侦察，我们从彩色航照上不仅很快查清了该地区有16个小高地，而且还辨明了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位置以及敌人通行必经的黄罗桥、小路和交通壕，为我军组织炮兵火力打击敌后勤补给线提供了准确情报资料。实战中黄罗桥被我军炮火精准摧毁。

　　上图：405地区无人机航片

　　（二）完成对敌重要目标的详查任务

　　由于无人机的飞行高度较低，所拍摄的航空照片受大气散射影响小，照片的比例尺较大，有较高的分辨率。因此用来详查敌阵地反斜面，遮蔽地段内的重要目标比较理想。

　　如：“1.28”出击作战前，138师反映，在该师当面××号阵地反斜面附近新发现敌一个炮兵阵地，经常向我炮击，我几次组织火力反击，均因搞不清具体位置而效果不佳。于是，我们即派出无人机对该地实施了详查，结果在敌××号阵地反斜面拍照到了一个迫击炮连发射阵地，有5个炮位比较明显。依据空侦情报，炮兵重新准备了射击诸元，出击作战中，集中火力很快打哑了敌人这个炮阵地，为我出击作战分队消除了威胁。

上图：黄泥坝迫击炮阵地

上图：遭我炮火打击后黄泥坝越军迫击炮阵地

　　（三）与其它侦察手段密切配合完成主战场监控任务

　　那拉方向是我们战区的主战场，这里战斗频繁，敌我争夺激烈，军情变化快。为及时掌握主战场敌情变化情况，我们除采用各种地面侦察手段加强战场监视之外，还对该地区不定期地实施了多次空中照相侦察，通过对各种情报进行分析印证，及时发现了敌军动态和行动企图，较好地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如：1986年2月间，我无人机实施了一次侦察飞行，从拍回的航空照片上，我们发现，敌人在142号阵地和145号阵地西侧，从下方秘密地开挖了一条斜方向的堑壕，直指我两阵地结合部，对我威胁极大。获得这个重要情况之后，我们立即通知前沿分队和有关观察哨（所）加强观察，前沿步兵反映：“夜间可听到越军挖土声音，已经持续多天”。经多方验证，情况属实。很显然，敌人又在玩弄“堑壕延伸战术”的花招，企图利用观察死角秘密逼近我阵地偷袭。针对敌之阴谋，我组织炮兵立即对此处实施了两天破坏射击，彻底摧毁了延伸堑壕，粉碎了敌人的行动企图。

　　上图：同一地区早期航空照片

　　上图：同一地区后期航空照片

　　（四）为制定作战计划提供敌情和战场地形资料

　　“1.28”出击作战攻击的目标167阵地，根据上级要求是打完了就要撤出。但具体打到哪里就算完成任务，一开始难以确定。当时有三种意见：一是突破前沿；二是攻击到山的顶端；三是全歼守敌。

　　我们根据航空照片发现，高地的反斜面有一个凹地，有许多石洞，我们判断是敌人的屯兵位置，就确定攻击部队要达到这一个凹地，并对它进行搜剿之后才可以算作全歼守敌完成任务。

　　另外，航空照片显示：江东敌军江防部队有多个火力点，距167阵地一百米左右，构成侧打威胁，提示我攻击分队在战机的选择上，必须借助大雾有利气象条，才能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战后查明，这个反斜面凹地确实是敌人的屯兵位置。在搜剿石洞过程中还抓到一名班长，通过审讯还得到一些情报，受到总部的表扬。

　　上图：地面侦察看不到167高地南侧

　　上图：167阵地无人机航片

　　（五）为打击敌人浅纵深的目标提供情报保障

　　有一次航空拍摄的照片发现，在敌人黄泥坝的浅纵深某地区，某高地的反斜面有帐篷等目标，我们又再次对这个地区进行了详查。发现帐篷仍然在但是加了伪装。由此我们判断这是敌人的一个屯兵所或者是弹药贮存所。我们确定目标位置以后，命炮兵对它进行打击，据炮观报告：我炮弹命中目标后引起连续爆炸，夜间炸红了一大片天空。证明这地方是敌人的弹药库。

　　上图：前期侦察航片显示该弹药库无伪装

　　上图：再次详查发现敌军对该目标进行了伪装

　　上图：敌军黄泥坝地区环形阵地群高清无人机航片

　　上图：越军坂兴地区炮兵对我军构成侧打威胁，该地区游击炮兵阵地是无人机侦察重点

　　（六）完成总部和云南前指司令部对越战略普查侦察任务

　　无人机组最后一次抵近敌方侦察任务，是超视距远航侦察。侦察方向是战区东侧翼者阴山西南部地区，是从麻栗坡附近的2号阵地出发，途经敌军中寨地区直达官坝方向，后经大湾地区返航。最远飞行距离达26公里，超过BJ7104无人机的最大活动半径25公里，是一次极限远航飞行任务。

　　这次任务是总部和成都军区为全面掌握两山战场情况而要求实施的。者阴山是老山战区的东部侧翼，该区域系成都军区守备一师边防团防区，67军在此区域无一兵一卒。

　　当时67军换防在即，无人机已经拆卸装箱。通常，BJ7104无人机的活动半径为15公里，机组人员为了保住不在敌阵摔机的硬性作战指标，对超视距远航侦察有些畏难情绪。军里得知后，要求机组克服本位主义思想，必须无条件按上级要求完成任务。

　　康同庆队长专门进行了战前动员，多次深入前沿勘察选择操纵点，并制定了详细飞行计划。机组人员对无人机进行了精心保养和调试，反复进行远航地面拉距测试，确保远距离无人机不失控。

　　实战返航时，由于距离过远，无人机的遥测信号（高度、航向、距离信号全部归零！方位天线无目标乱转！）遥测4大信号全部丟失。前沿接力组根据预案沉着应对盲飞，大约1分钟后，机头指向操纵点后，遥测信号才逐渐恢复，（原因是无人机遥测天线是水平极化，发射场强呈∞字方向分布，远航转弯时会出现遥测信号微弱和丟失现象），最终圆满完成了远航侦察任务。

　　侦察航片发现大量目标，并在马黄坪、中寨等地区发现敌人特工渗透麻栗坡的路径。

　　总部和云南前指司令部赋予67军无人机侦察者阴山东部侧翼远航侦察任务，既是对无人机成果的战场检验，亦是对这一革新成果的充分肯定。

　　67军换防前给总部和云南前指提供了老山战场（包括者阴山西南方向地区）敌军布署全面情况。机组全体指战员向党和人民交了一份合格答卷。

　　上图：敌军官坝地区中寨防御阵地

　　（七）完成老山参战部队国内驻训地空中拍摄军史资料航拍任务

　　1986年4月2日，67军换防在即，又接到总部命令，要求机组执行老山战区我军参战部队驻训休整地进行资料性航拍任务。机组又一次将已装箱无人机进行组装，顺利完成了任务。

上图：前沿接力组正在聚精会神操纵无人机飞行。左下一为遥测手，中间为遥控手和观察手，左手持导航图右手掐秒表的是飞行指挥员

　　上图：粟参谋长深入一线给前沿接力组指示目标位置，返回时与笔者战地留影（1985年12月26日）

　　六、无人机参战给陆军作战带来的影响和冲击

　　粟将军回忆：

　　无人机空中照相侦察是个新生事物，而任何新生事务的延生都会伴随着一些疑虑和质疑。靶机改装完毕并经多次试飞试拍成功后，出现了指挥与使用的新问题。由于集团军各作战职能部门和作训大纲均与无人机侦察业务无关，包括我在内的各级作战部门，在不完全了解无人侦察机战术性能的情况下，一时不知该归口何部门投入实战。

　　与此同时，我也了解到军里存在一些疑虑，无人机投入实战，会不会引起作战升级？无人机完成任务顺利返航是应该的，但失控了怎么办？被击落怎么办？在敌阵坠机怎么办？造成不利国际影响怎么办？照不准，拍不上怎么办？

　　总之，对各种意外的担心和顾虑很多，归纳到一点就是，出了问题怎么办？谁承担责任？当时我心理的压力很大，项目是我提出的，军长和政委都寄予厚望，我当然要对军党委负起这个责任。

　　机组从建制上看归高炮，从职能上看又归侦察，再细分又有空中侦察、地面侦察和炮兵侦察、步兵侦察之分。陆军集团军自行组织无人机空中侦察又没有任何先例可借鉴，总之，都需要摸索前行。

　　而此时各作战部门作战指挥军务繁忙，人手根本就不够用，此时给他们添加新任务不现实。如果都怕承担责任，整个无人机侦察行动难免畏手畏脚，不利于技术人员解放思想大胆创新探索和发挥主观能动性。

　　思前想后，我决定：“不管出什么问题，责任先由我承担”。鉴于无人机空中侦察的独立性和特殊性，为此，我决定成立“无人机特别行动队”，别动队长由康同庆担任，实行战时前后双组长管理，吸取辛柏林雷达被袭教训，整个行动严格保密，严防出现机组被袭事件。建制依然归口高炮团不变，具体空中侦察任务由军司令部直接下达，通过炮兵指挥部协调指挥，为提高效率，有困难（包括技术攻关问题）不需层层上报，可直接找我协调。别动队长直接向我报告工作，航空照片也直接送给我判读。

　　为尽快寻找出无人机侦察任务的具体组织实施方法，我多次到实战起飞现场，在不影响机组人员操纵飞行的情况下观察督战，在较短时间里总结出了切实可行的组织实施方法。

　　由于第一代无人机没有多普勒雷达测地速，又不具备贯性导航能力，仅靠机载遥测设备导航精度有限，在这种情况下，为保证完成侦察任务，每次侦察照相之前都组织接力组到前沿在现地受领侦察任务，明确要侦察的地域、目标。并且在现地研究确定飞行的航线，以保证一次出航就能准确地飞到指定地域的上空，并且将目标拍摄回来。

　　通常要拍摄都是敌人阵地反斜面的地域或者是浅纵深的地域，只是知道目标的大致位置，在我方阵地上看不到目标。为了确保完成拍摄任务，我们主要采取以下几项措施：一是遥控组的阵地位置要选在尽量靠近前沿、便于观察的高地顶部。二是使飞机拍摄航线与站立点、参照点连线重叠。三是准确计算飞行距离，确定开始拍摄时间。四是侦察照相前，反复进行协同训练。总之，前沿接力组要不畏艰险，不怕牺牲，深入步兵前沿，近敌目视操纵。

　　无人机空中照相侦察是一门先进而又复杂的现代侦察技术，我67军只是做了一些简单尝试，做法还很不成熟，其中也碰到许多困难，如：航空照片拍回来之后，缺少专业空中照片判读人员，虽然有些参谋在校学习过航片判读，但对亚热带山岳丛林地的复杂地貌一时难以识别。

　　为此，从我做起，在战争学习战争，一方面查资料学习航片判读知识，另一方面积极研发立体判读设备，利用投影设备把航片（正片）打在特制屏幕上，使呆板的平面图像呈主体感呈现在指挥员面前，使原来既费时又不易看懂的航片判读变得比较容易，取得了一目了然的效果。对于重要情报，军里都及时深入一线部队当面提交，现场组织研判和制定打击方案。

　　据67军高炮团长（时任混编高炮营长）姜兴民回忆：

　　参谋长非常重视侦察工作。接到军里要求改装航模靶机用于老山前线实战侦察的任务后，高炮团工作组和混编高炮营领导当时的压力很大。通常，航模靶机只是保障高炮训练用的空中模拟目标，能按时起飞、飞出航路、配合高炮训练就行，但用于空中照相侦察，大伙都是门外汉，此事成否完全没底。无人机空中侦察项目，正是在粟戎生参谋长督导和强力推进下，机组人员团结一致，克服重重困难，在科研单位大力支持下，才得以成功。

　　上图：参谋长深入一线，在597团指研判打击越军堑壕延伸战术

　　经过作战实践，我们深刻体会到：无人机投入实战一个显著特点，就是突防速度快。与派侦察兵深入敌阵侦察相比，可在很短时间完成侦察任务。

　　以138师395拨点作战前派侦察兵抵近渗透至敌395阵地南侧为例，侦察兵不仅要冒着很大的危险破障碍、穿雷区，还要从在敌人暗哨眼皮底下隐蔽前进，2公里左右的直线距离，侦察兵昼伏夜出要走三四天。

　　据该师侦察科长王江川回忆，在山岳丛林地行军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绕来绕去无直路，10米之内找不到同等高差的行军路，有时500米的直线距离，实际通行距离是1到2公里，要走一整夜。

　　而对于飞行时速达270公里的无人机而言，飞完500米用时不到7秒！无人机从八里河东山飞到敌395上空，用时不到30秒。以最后一次26公里超远距飞行侦察为例，无人机飞行完52公里往返计划用时11分钟左右，因返航时要绕道侦察大湾地区，实战总共用时14分钟就完成了侦察任务。充分展现了无人机快字当头，兵贵神速的优越性。

　　当然，地面侦察不能简单的与空中侦察比速度，地面侦察可捕俘，可破坏、袭击，可观察敌火力点以及行动习惯等，这些是无人机无法做到的。但无人机可在短时间内获得宽正面，中纵深敌军布署，提供精准炮兵火力打击目标，则是地面侦察望尘莫及的。无人机空中侦察与传统地面侦察互相弥补，相得益彰。

　　时隔多年，粟戎生将军在与笔者交流时仍深有感触地说：准确和及时的无人机情报信息，是我军传统的机械化作战不可或缺的作战情报来源，陆军指挥系统，通过本级无人机拥有即时空中情报信息，是牢牢掌握和控制战场主动权的重要条件。无人驾驶侦察飞机的确是现代侦察兵器中的佼佼者，它的独特长处是任何一种侦察技术（手段）所无法替代的。这些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国军队无人机所拍摄的大量老山战区高清航片，完整的揭示了老山战场越军浅纵深防御体系的构筑特点，为后人研究越军野战阵地体系构成、总结作战经验教训，回忆和了解这场战争、留下了极其珍贵的军史影像资料。在军事科学技术迅猛发展的今天，在我军装备不断现代化的进程中，特别是随着人工智能化在军事领域的快速发展，我军在未来作战中，不会简单再现以往传统作战的翻版或对外军作战经验的照搬，中国陆军应该积极研究探讨“两军在卫星和无人机等人工智能信息条件下，如何争夺战场主动权的新战法”；中国陆军装备性能先进的无人驾驶侦察飞机后，应认真研究现有装备如何高速、高效对接空中（太空）侦察信息，提高精准打击能力，为赢得未来战争的胜利早日做好准备。

　　实战证实，67军无人机投入老山战场侦察后，不仅拓展了陆军侦察视野，作战精准打击能力大幅跃升，还深刻影响了中国军队的作战机制。

　　无人机战场技术革新立项时，就引起了昆明军区的重视，随后成都军区和云南前指司令部、总参作战部、总参二部、特种兵部都对该项目进展非常重视，多次来电询问了解无人机的改装和如何组织侦察飞行具体方法，要求67军认真加以总结报告。成都军区特种兵部还深入机组，现场调研。并派机组来老山前线学习改装技术。

　　该项成果得到总部通报表扬，机组人员荣获集体二等功。

　　由此可见，武器装备的科技进步，是提升我军战斗力的重要推动力。向科学技术要战斗力，向军事科技创新要战斗力，实际上也是老山精神的一种体现。

　　一段有趣的插曲是，当年越军也曾偿试使用一种用手投掷的木制航模想侦察我军阵地，据前沿步兵观察，该机起飞后随即坠毁。可以说，武器装备科技创新是突破口，谁先掌握，谁先抓住，谁就掌握了新一轮军事斗争主动权，谁就赢得了未来战争胜战先机。

　　附：原67军“无人机特别行动队”老山作战历史回眸：